1月6日,广州女博士接到一个自称是广州市公安局的电话,表示她的银行卡涉嫌洗钱。随后,“北京市公安局”、“北京市人民检察院”打来电话,告诉她如果要证明清白,只能将钱转入所谓的“国家账户”。
把对方当做“救命稻草”的饶源,通过各种渠道借钱,最终汇款85万元到多个“国家账号”。直到1月11日,当她打入最后一笔25万元联系不上对方后,才发觉上当,随后报案。
饶源是入选2017年全国博士后创新人才支持计划中的三百人之一。她说,自己从早到晚都在实验室,连微信朋友圈都是关闭的,住的地方也没有电视,从来没听说过冒充“公检法”诈骗。“感觉几年辛苦都白费了,都不知道自己一心做科研是对还是错。”
昨日傍晚,广州市公安局六榕派出所民警回应称,近日收到广州医科大学博士饶源报案,目前已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。
“他们知道我名字和身份证号”
新京报:你接到的诈骗电话都说了什么?
饶源:1月6日下午5点,我接到自称是广州市公安局的电话。是个女的,自称经侦民警。她说我去年12月29日在北京开了一张招商银行的卡,涉嫌128万元的非法洗钱。她讲的让人很害怕,我不想因为这些惹上什么麻烦。
新京报:你没有怀疑过吗?
饶源:对方直接叫了我的名字,还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等信息,普通话也很标准,如果有口音我一定会怀疑。开始我有疑虑,问为什么用的是手机不是座机,对方说这是专门的录音电话,我就信了。
新京报:有没有想过对方如何获得你的信息?
饶源: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的信息,让我输入一个IP地址,页面弹出“国家案件资料库”,说我涉嫌洗钱案件,身份证号、照片都是对的。还给我看了一份“通缉令”,上面我所有信息也是对的。过程中他们不断问我银行卡泄露情况,可能这中间,获得了我的银行卡信息。
新京报:对方具体是怎么跟你沟通的?
饶源:后来电话直接转到“北京市公安局”。先是自称林警官的人让我想想可能的信息泄露情况,还问我银行卡的情况,我就把卡号告诉他。接下来,他说案子比较大,又把我的情况告诉了高峰科长。
高峰问我身边有无传真机,要传两份文件给我看。他还要我去开房,保证身边没有别人,说是能查到开房记录,这样可以证明我的清白。
新京报:对方以什么名义让你打钱?
饶源:他们说如果要证明清白,只能将钱转入“国家账户”。我知道银行能查到每一笔钱的来源,还问过为什么不直接冻结我的账户,他们说这样的话我就是犯罪嫌疑人,要被抓了,还说解冻的程序很复杂,这样是最快的。
高峰还加了我的QQ,说有个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的程检察长,程的电话直接就打过来。她说相信我,但需要补充两方面的证据。一是不在场的证据,需要我2017年12月29日的快递签收单、淘宝订单。二是财力证据,如果能借到128万打入国家账户,就可以解除嫌疑。
打了85万到“国家账号”
新京报:什么时候转的钱?
饶源:第一天我就汇款过去了。我去了好几个银行,前后取了十几万汇过去。
转账是程检察长教的。她让我把钱取出来,存到她的账户里面,说是因为要查我的账,让银监局来查,证明我的钱都是合法收入。
存了之后,程检察长就让我回宾馆去休息。她说,专案组长要我保证语音在线,一定要保护好我,当晚QQ一直没有挂断。
新京报:你当时是什么态度?
饶源:电话一直打到7号凌晨2点,前后持续了10多个小时,一直处于没有挂断的状态。那天下着大雨,我又奔波了很多地方,弄得特别疲惫。
我确认自己没做过这种事情。但经过那一晚,就完完全全相信了他们,普通骗子怎么会一直陪着我呢?当时感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不断感谢他们。
新京报:ATM机上的防诈骗提醒你没注意到吗?
饶源:没有,当天下很大的雨,我当时也没想太多。
新京报:转钱的过程中也没有怀疑?
饶源:每转一笔钱,对方都说会转给银监局,也会说一些安慰的话,也有催促,说尽快转钱就能尽快结案。最后一次转账是25万,分成5次,每次转5万,他们说是银监局只能识别这个数额的钱,现在我知道,是因为单笔取钱的上限就是这么多。
新京报:这事你有跟家人说过吗?
饶源:整个过程中,他们一直让我保密。还反复跟我说,不能泄密,不然就会以泄密罪被逮捕。我当时很害怕,就怕因为这个事情怎么样,得不偿失。
新京报:那你是怎么筹钱的?
饶源:我在蚂蚁借呗、微粒贷都借了钱。因为一直让我保密,我跟家人借钱的时候都没说,而是说要买房,因为本来就打算买房。
那个姓程的检察长说,我的信息是被泄露的,为了防止犯罪分子有机可乘,应该把网络平台能借的钱全部借出来,等调查完毕后,利息由国家还。最后一共打给他们85万,都打到四个“国家账号”。
“没有听说过公检法诈骗”
新京报:什么时候发现被骗的?
饶源:1月11日10点,打入最后一笔25万元后才发现,怎么跟对方联系都不回复,当时意识到可能被骗,这之后就再也没联系到他们了。
新京报:发现受骗后你做了什么?
饶源:我赶紧打电话过去,但是都没人接或者打不通,他们手机号码归属地有北京的,也有广州的。我发现被骗就赶紧去报警了,在刑警队那边采集信息,还去宾馆查了监控记录。
新京报:你当时是什么反应?
饶源:一套房子的钱,崩溃了,又很内疚。我跟哥哥借的钱最多,所以就赶紧告诉他。他说了我一顿。平时我跟先生每天都会通电话,先生是医生,但很不凑巧,他那天晚上刚好值夜班没打电话,不然他应该会意识到不对。
新京报:以前没看过诈骗类的新闻?
饶源:看过一些,但公检法诈骗真的没有看到过。我之前认为社会很美好,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。平时力所能及帮助别人,现在觉得还是要更关注时事,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。还是感谢朋友的鼓励,这也是一笔财富。最大打击是经济方面的,得从头开始,还背着六十万的债务,太难还了。
新京报:你以为的电话诈骗是什么样的?
饶源:就是你儿子在我手上,你要给我多少钱,类似这种。还有推销的,公检法真是没听过。
“不知道一心做科研是对是错”
新京报:有没有想过,万一钱追不回来怎么办?
饶源:不知道怎么办。现在还是抱着希望的,希望能够追回来。这么多钱,感觉骗子也不可能一下子用完。
新京报:这几天还有心思工作吗?
饶源:基本没有。但看到网上很多网友支持我,感觉还是有很多人帮助我。现在能放下的工作都放下了,不能放下的就坚持做。
新京报:实验室朋友知道吗?
饶源:跟我比较近的知道了,但还有很多人不知道。有提过这件事,他们认为骗子太可恶了。
新京报:你平时都不看朋友圈?
饶源:我都是关闭的,研究工作从早到晚都在实验室,压力其实很大。经常有各种实验数据要去思考,根本没有心思管其他的。
我住的地方都没有电视。另外我作息不稳定,虽然尽量不让自己熬夜,但如果很晚的话,就直接睡实验室了。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,跟同事都聊实验,也不会聊到社会上的新闻。
新京报:你是入选2017年博士后创新人才支持计划中的三百人之一?
饶源:是的。我2007年上大学就来广州了,一直到2017年博士毕业。我这个专业一定要到博士这个水平才比较好,这样可以有好的科研平台。
新京报:平时做科研的补贴高吗?
饶源:有政府补贴,待遇好一点。另外国家奖学金一年一人三万,我拿了两个。因为我平时也不怎么花钱,这几年奖学金攒下来,有十一二万。读到博士,十年寒窗,目前是最缺钱的时候。
现在感觉几年辛苦都白费了,都不知道自己一心做科研是对还是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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